第七章
他,不是英雄 by 郑义
2018-5-26 06:01
(3)女报务员们
在室内影院看了一部朝鲜战争影片,志愿军的女报务员们在炸弹可能爆炸的情况下,坚守岗位,临危不惧,镇静自若,照样像平时那样发报。
散场后,他感叹道:“当年的大规模作战,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啊!”他望着远处的山峦,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个热血又悲壮的年代。影片中所描述的那种情景,只有抗战中的那些大战中才会有。
炮声隆隆,他带的医护人员抬着一批重伤员刚从硝烟弥漫的阵地上下来。原计划是在报务处所在的山洞里,建立临时手术室。没想到,当他们走到报务处所在的山洞附近时,却见几名工兵在围着一枚未炸的炸弹忙碌。
“怎么回事?”
“陈医官,你们的手术室得另选地方了,这里落了一颗炸弹要拆除,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负责拆弹的班长还指了指山洞对他说:“这个山洞只有这一个口,炸弹一旦炸塌了,里面的人就出不来了。”
“这样啊。”
负责拆弹的班长又指了指右侧不远处的一座山后说:“陈医官,您看看那山后有片树林,正好被那座山挡住,炮不容易打到。”
“好的,谢谢你了,我们就去那里。”他说完又命令医护人员抬着伤病员,去山后的那片树林。他经过报务处所在的山洞前时,山洞里面传出“嘀嘀哒哒”的声音。他往山洞里一看,离山洞出口不远的山洞里有好几名女报务员还在发报。炸弹就在山洞的出口处,离女发报员们只有几米远,而女发报员却一个个镇静自若地忙着发报,好像是忘记了身边有颗炸弹。见此情形,他不由得向负责拆弹的班长寻问:“她们怎么不撤?”
“她们现在还不能撤,前面打得正紧,电台重新架设需要调整,挺费时间的。”负责拆弹的班长正说着,又见两名通信兵跑过来,从拆弹的工兵旁边进了山洞。“你看,她们现在肯定是停不下来的,还要坚守岗位的。”
“战争也锻炼人啊。”他感叹道。接着,他也随着医护人员去建立临时手术室。
大半天过去了,伤病员也处理完了。他看了看天,已经黄昏了,前面的阵地上已听不到枪炮声了。树林外面传来女生的说话声,是一队女兵从他们的临时手术室附近经过。仔细一看,女兵们还背着电台等设备,正是在山洞里面发报的女报务员们,她们才撤离山洞。
“炸弹排除了吗?”
“还没有,等一会要引爆。”
“炸弹那么近,你们害怕吗?”
“啊?害怕?” 女报务员们有些惊讶。然后,又反问道:“那,你们上阵地抢救伤员时害怕吗?”女报务员们说着,又“嘻嘻哈哈”地。
战争,已使他们和她们忘记了恐惧。
又过了半个小时,听见山洞的方向传来一声炸弹爆炸的声音。
他们不敢向热情的大嫂说明真像
他们在一个用房子围起来的大院子住了一段时间,那也成了他们的临时救护所。房东大嫂对他们很热情,常与他们聊天。聊天中得之,大嫂的丈夫也是部队上的,在他们来的前段时间还回过家,两口子感情十分好,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常常逗的大家笑。
房东大嫂在与他们聊天时还说到自己的丈夫命很硬,遇到过几次危险都没事,她好像感到自己的丈夫不会在战争中有事,天天等着丈夫回来。说丈夫的部队近,每个月都回来。
一天,又来了几位军方的邮递员,同样也受到大嫂热情地接待。
晚上,他一出房门就被一看上去很年青、还长付娃娃脸的军方邮递员他抓住了,想让他帮忙给大嫂说件事。他觉得挺怪,问:“什么事?你们怎么不方便说?”
“是这样,我们这有份通知,是给房东大嫂的。” 邮递员看着他的眼睛说:“房东大嫂的丈夫阵亡了。”
“这。”他一时无语。
“房东大嫂这人很乐天,她很待人热情。我与她聊天时想讲,可她好像没想过丈夫是处在危险的战争中。我不敢直说,怕她受不了。” 邮递员接着说。
是啊,战争中,很多女人在听到丈夫阵亡的消息,精神上会受不了,况且又是面对这样一位好大嫂,每天还帮他们不少忙。
他考虑到医疗队过几天就要离开,怕也没合适的时间讲,就想到周围的邻居。他与那位邮递员一起,找了一位年长的邻居讲了此事,委托他等长点时间,可能房东大嫂见丈夫长时间没消息也会慢慢想,等她有了思想准备时,再告诉她。
抗战。
。。
消毒,酒
衣服与感染
儿子正是好玩的时候,每天都是跑出跑进的。
一天下午,儿子跑的满头大汗的回家了,喝了几口水又要出去,还说自己是“兵”,当“贼”的小伙伴还没抓完呢。儿子是在与小伙伴们玩抓人的游戏。
妻子正在洗衣服,见状就让儿子换了衣服再出去玩。儿子看看身上,见外罩有些泥点,便脱下来让妈妈洗。
“把背心(内衣)也换了。”他却抓着儿子说:“看背心都湿了。”
“爸爸,外面换干净就行了嘛,里面别人又看不见。”
他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头说:“里面的衣服,就更应该换成干净的。”
儿子按他的意思做了,然后,又出去玩耍了。
太阳快落山了,儿子与其他的小伙伴也玩累了,就各自散去。
儿子回来后,还想着爸爸刚才说的话,还想不明白。便问他:“爸爸,为什么要把里面的衣服换干净?”
“呵呵。”他笑了:“里面的衣服直接挨着皮肤,会直接影响健康的。”
“直接影响健康?”儿子更不明白了。
“嗯。”他笑着看着儿子,想了想,很专业地说:“衣服脏了,上面就会有很多的看不见的细菌。你们跑着玩时也是很容易把身上碰破的,破损的皮肤碰上脏衣服上的细菌,就容易引起感染。”
“嗳。”儿子听了点点头。应该是受他的影响,儿子从小就知道伤口感染的严重性。儿子的思路是很活的,顺着他讲的话一下又想到了打仗的事,还问他:“爸爸,那打仗的电影里,伤员身上有那么多的伤口,不也穿着脏衣服嘛,怕不怕感染?”
“当然怕感染。”他肯定的说:“伤员的身上的衣服是一定要消毒的,否则,就不光是感染了。”
他说着,思路却回到了战火烽飞的年代。
硝烟中,几名医护兵急急忙忙地抬着一副担架来了。
躺在担架上的是名伤员,有名护士赶忙去做检查。看样子,伤员的伤得挺严重,他便走了过去。
“陈医官,您看!”那名护士惊慌地将的伤员的伤臂上的绷带打开。一团浓血从伤员小臂上的上口流出,伤口已经溃烂,都看见里面的骨头了。那是一名正处在半昏迷状态的、身上多处受伤的伤员,其中小臂上的伤最重,是被子弹直接打穿的。
“立即手术!”他下令了。忽然,他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
“要。要锯吗?医官。”是那名伤员。他这才注意到那伤员的模样,长着一副娃娃脸,看上去还像个大孩子。
“是的,你的伤臂已经溃烂了,不锯会危及到生命的。”他很同情那名伤员,但只能做些安慰。
“医官,好好。包。包一下行吗?”伤员呜咽了,还说:“俺知道衣服脏。天天。都在用酒精擦。擦伤口旁边。消毒。就想保住胳膊。以后。还要干活。”
“你能活着就不错了,保命要紧。”护士是新来的,还不太懂安慰伤员。
“唉。”他长叹一声,蹲下去安慰伤员。
伤员是从被困了一个星期的阵地上送下来的,与其在同一阵地上的其他伤员因伤口感染等原因都已经死了。阵地上的条件是很差的,没办法对伤员的衣服等进行消毒。受了伤,只是很简单地进行了一下包扎,再等候医疗队的到来。然而,这种简单的包扎却是临时性的,还要由医疗队和医院做进一步的消毒防感染处理。没想到,日军却将阵地围住了。后续部队打了一个星期,才解围。
伤员默默流了会泪,不再说什么,并安静地接受麻醉。伤员已明白了,与阵地上其他的伤员相比,自己是最幸运的了。
伤员被抬上了手术台。
有时,医疗队也会与部队一起被困或是离不开作战区。每当遇此种情况,对穿在伤员身上会直接产生感染的内衣,他们就用酒精等擦洗一下,做简单的感染预防。然而,这种简单的感染预防的时间是很有限的。
酒
他并不酗酒,但有时也会喝上一两杯。下酒的菜很简单,就是一小碟花生米,或是一小碟炒黄豆。有时,弄个烤熟的臭鸡蛋,他也能下两杯酒。供应很差时,还见过他在医用酒精中对些水当着酒喝。据说,这还是早年在战争年代学来的。
儿子喜欢闻他喝酒的味道,也喜欢他喝了酒后把他抱起来用胡子扎扎的感觉。他喝酒时,儿子常常会去吃他的下酒菜——花生米等。他也常常会用筷子沾点酒,让儿子尝尝酒的味道。筷子沾的酒可能是量少,并不会让儿子感到难受,反而觉得有股子香味。幼年时的儿子并不清楚真正的白酒的劲,还以为自己会喝酒了,有时还跑出去对着小伙伴哈哈气,吹牛说自己会喝酒了。
大约是儿子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常与同学结伴步行去城里玩,他会让儿子顺便买些白酒的。用来装酒的是个军用水壶,壶塞是软木的,自然会吸一些酒的。儿子路上休息时,咬了咬壶塞就尝到了一些酒味,还觉得有些烧心,但主要感受到的还是酒香。同路的同学见了还问:“你会酒了吧?”
“当然,早就会了。”儿子还挺自豪的。这实际上是给儿子的一种错觉。用筷子沾的酒和咬壶塞尝到的酒只是酒的皮毛,与真正的喝酒完全是两回事。
那年暑假,儿子随妈妈去五姨那里玩,五姨一高兴拿出一瓶茅苔祝兴。看看已快成半大人的外甥,就问:“会喝吗?尝尝吗?这可是中国名酒。”
“早会了,五姨。”儿子知道喝茅苔的机会难得,自然是当仁不让了,被问道是否会喝酒时也就稀里糊涂肯定了。于是,五姨也给倒了一小杯。
儿子听说是中国名酒,心想一定很香,就端起来闻了闻,果然不错,很香。或许,喝酒就像喝热水一样有些热吧?儿子见五姨举杯就端起酒杯就喝,一口饮了半杯。没想到,一股火辣辣地感觉顺着喉咙往下流,对鼻腔也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刺激。紧接着,差一点儿把酒杯给扔了。儿子被酒刺激的紧闭着眼,半天睁不开。
“啊呀,这么辣?!”儿子还不会用“冲”来形容酒。
“呵呵。”
回来后,儿子对他说了自己喝茅苔酒的事,听得他哭笑不得。
“爸爸怎么喜欢喝酒?茅苔酒都那么难喝。”有了次“教训”,儿子对白酒是怕了。也因此,很多年都不敢碰白酒,只到后来工作时,周围的一起从技校出来的同学都能喝白酒了,才开始试着喝。
他苦笑着摇摇头说:“茅苔是好酒啊。”他又看看儿子说:“你还不会喝酒的,当然不懂得品尝茅苔了。”
儿子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的,不由得又好奇起来:“爸爸,喝酒很难吗?复杂吗?”
“嗯,对没喝过酒的人来说,喝酒是很难。”他想了想又说:“有时,喝酒也很简单。艰难的时候,一颗花生米就上一杯酒都是种难得的享受。”
他刚开始当兵时,并不喝酒,尤其是北方产的高度白酒。他是华东地区的,与东北、华北地区的人比较,他算是南方人了,而且还来自于山清水秀的地方。也因此,他是远离烟酒的。
然而,战争是不管你是何方神圣的,都是一视同仁的。
天天面对的流血和死亡,他与新上任的医护人员一样,常从血迹斑斑的手术室里跑出来呕吐。一次,他正在呕吐,肩上被轻轻的拍了拍:
“怎么这能吐啊?”问话的是名资深的医生。
“锯。锯了十几条腿。”他还没说完就“哇”的一声又吐起来了。
“来,喝一口就好了。”资深的医生递过一瓶酒。
他好奇的看了看那瓶里装着的猩红色的液体,并住气,喝了一口。“啊。”他觉得酒挺冲,但却将那种要呕吐的翻动给压下去了。也因此,使他明白了酒的一些用途。
“轰、轰、轰。”炮弹落到了一个设在前沿阵地附近的救护中心的所在地,有医护人员受伤了。一时间,哭喊声响成一片。他是去救护中心报道的,没想到才刚到,还没找到管事的就遇到了炮击。他已是资深的老兵了,完全能应付这种炮击。
他见两名抬着的伤员的担架队员还在跑着找避弹的地方,就猛扑过去:“就地卧倒!”他将两名担架队员连同抬着的伤员一起按倒在地。
硝烟未尽,医护人员和伤员等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收拾起被轰倒的一切。
他走到一个临时帐篷里,里面只有几名文职,没见到带军衔的。他取出介绍信,正想问管事的去哪里了。“轰、轰、轰。”又是一阵炮击,但离救护中心已比较远了。几名文职还是一下都爬到了地上,他听了听没卧倒。他明白日军的炮弹虽说充足,但也不会总朝一个地方开炮的。况且,连炮击救护中心都可能是误击。
“长官在哪里?”他见一名文职抬头看他就问道。
“是找主任吧?刚才出去安排转移事宜了。”那名文职指了指还把脸埋在地上的文职说:“有事可以先找他,他是跟主任的文职。” 那名文职说着又问他:“你咋还不爬下?”
“日军可能不会再向这开炮了,呵呵。”
“你咋知道呢?”把脸埋在地上的文职听了抬头问他。
“呵呵。”他笑了笑说:“刚轰过一次嘛。”
“真的?”几名文职颤颤惊惊的抬起头来。他一看,几名文职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是群娃娃。
“真的,呵呵。”他说着,掏出随身带的一瓶酒说:“来,喝两口就好了。”
“啊,好辣。” 几名文职感受着酒的刺激,像是把炮轰给忘了。对于刚接触战场的人来说,酒确实能起到壮胆的作用。
后来,在冰天雪地里行军和露营时,他们常常会热些酒来抵寒。没酒时,他们不得不考虑用医用酒精对些水来喝着抵寒。
再后来,酒又是他们停战期间的享乐了。而且,常常是就着几粒花生米下酒。
大战中的阵地
这应该是他看到的一次残酷的大战。
他与医疗队员们穿过硝烟,来到阵地上。正值中午,阵地上弥漫的刺鼻的气味,到处都是残缺的肢体,一看就是伤亡惨重。完整的阵亡者被拉到一起排放着,零散的就就地掩埋了。不远处竖立着一面只剩下大半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这是一个在大战中已坚守了七天的阵地,该阵地上的一连官兵伤亡已过半了。
“你们的卫生员呢?”他想找随部队一起的救护人员。
一名伤兵告诉他:“卫生员已经阵亡了,这几天我们都是自己包伤口。”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让同来的医护人员找找,还有多少能救的伤员。
他与一名护士来到一名受伤的上尉跟前,上尉是阵地上的最高指挥官。从上尉左臂上缠绕的绷带就可以看出,上尉已失去了左手。上尉姓章,上尉的左臂上缠绕的绷带还在渗血,显然是伤口没处理好。章上尉显得很疲倦,见他来了就招招手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将左臂伸给他,自己却睡着了。章上尉他们坚守了七天了,就让章上尉睡吧,他赶紧打开章上尉左臂上那缠绕地很乱的包扎很不专业的绷带,为章上尉做了专业处理。
他将章上尉的伤口处理好后,让一名护士做后包扎,他又忙着去处理别的伤员。他将能处理的都处理好以后,又觉得章上尉作为阵地上的最高指挥官,已失去左手,就想回去时,是不是将章上尉一起带回去?便又回到章上尉这,看看章上尉已睡醒,就安慰道:“你的左手已没了,基本失去战斗力了,等一会,把你按重伤病员那样一起抬下去吧?等以后伤好了再回部队。”他边说,边撕下一节胶布,准备用来给章上尉粘绷带。
章上尉强打起精神,紧紧地抿着嘴,眼神却让人感到想得很深,停了一会才说:“我们连在这里已经守了七天了,现只有一半人了,我还活着,够幸运了。” 又停了一会,章上尉接着说:“不成,我不能走,一走士气就散了,现在没撤退的命令,在军校学习时没听说过这样退出战斗的方法。”
“可你已经是重伤员了。”他强调了一句。
章上尉抿着嘴,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又轻叹一声说:“阵地如丢了,那七天就等于白守了,不成,不成。换防的部队可能就快来了。”
他心里对章上尉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想到章上尉还要作战,他又让护士对他的伤残的胳膊进行更进一步的包扎,他又处理了两名伤员。过了一会,他感到章上尉怕是要永远地留在阵地上了就问:“那,你有没什么信要带的吗?”
章上尉听他问话时,不由地抬起右手,在中指上带有一枚金戒指。章上尉用残臂轻轻扶摸着金戒指说:“我母亲给的,本来是两只,我左手上的那只被炸没了。” 章上尉又轻叹一声:“这只是让我送给她,我们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她是学谍报的,前段是间听说她所在住地已被日军占了。你要是。”
突然听见一声:“日军来了!”紧接着,又响起几声枪声。
日军开始进攻了,他与章上尉的谈话被打断。章上尉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起身就走。
“哎呀,你等等,你的伤口还没包好。”为章上尉包扎的护士叫道。
“没事!你们先下去,快!带着伤员快撤!”章上尉一口咬断未包完的绷带,拿过那节胶布,疾速扑向阵地的壕沟,边走边将绷带头用胶布缠好。
“上弹!”章上尉来到机枪前,用左残臂压着机枪,右手扣上板机,命令也带伤的副射手上弹。同时,章上尉将机枪瞄准阵地前来进攻的日军,嘴里还对他们喊着:“医生!你们快撤!快撤!”
他们只好带着重伤病员离开了阵地,他感到章上尉是凶多吉少了。
“日军近了!”有人喊道,章上尉他们还没有动静。
三八枪的枪声听得也逐渐密集了,只听见章上尉命令:“稳住!不要慌!”
“稳住!不要慌!” 。“稳住!不要慌!”士兵们在挨个传达章上尉的命令。不一会,日军的距离更近了。
“射击!”章上尉突然高呼。“突突。突突突。”阵地上枪声乍起。
他远远地望去,看到章上尉那坚毅的脸上,露出无所畏惧的如同天神一般的斗志。
他们医疗队带着十几名已完全失去战斗力的重伤员迅速地向后撤了一段,不久,便到了师指挥部附近的一个救护所。救护所在树林中,也是挺隐蔽的,他急救了一阵后,剩下的是按部就班的工作。
远处的枪声还在响,他想到章上尉有话没说完,心里还在挂念着他们。
“师部医院需要你们去几个医生。”
新任务来了,他把伤员交接完后,便出发了。经过救护所附近的一个小山包上时,他向章上尉他们阵地的方向看了看。在那里,还可以看到章上尉他们坚守的阵地及临近几个阵地上的一些情况。
章上尉那里还在打,透过消烟可以看到,激烈的枪声响过几阵之后,有些日军已经冲上一些阵地了。阵地上传来了原始般的怒吼,他看到国军官兵跳出战壕与冲上来日军进行搅在一起,进行着殊死的肉搏,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汇成一片。不多时,前面的那批国军倒下很多了,后面又来了一批,冲上去继续与日军拼杀。
国军的火炮响了,阵地前的正在冲锋的日军遭到炮轰。一时间,阵地前尘土飞扬、硝烟弥漫,继而火光冲天,应该是阵地前的一些树木和易燃物被炸的燃烧了,日军攻击的后续部队被阻。
“突突。突突。”阵地上又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不多时,就听不到冲上阵地的日军与阵地上的国军的拼杀声了,阵地应该还在。
黄昏,他们从师部医院回来时,还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阵地上的那大半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在微风中飘扬,像是在向苍天述说着这场残酷的战斗,也像是向那些上路的英灵告别,愿他们一路走好。
他们没时间在救护所多停留,连夜将一些重伤员送往医院总部。
。。
两天后的黄昏,他们再次来到那个阵地上,继续他们的救护工作。
而他们这次来到章上尉所守的阵地时,防守部队已经换防,先遇到一位中尉连副来见他们。中尉连副姓侯,像是江苏上海一带的人,嘴很利害。连长姓赵,去检察阵地了,一时没见着。赵连的情况要比章连好,建制基本完整,只又二十来名受伤的,重要人员都在,他还以为赵连就是章连的接防部队呢。
他们抓紧时间,为赵连的伤员做好了必要的救护。
他想到大前天下撤时,章上尉好像有事相托,因日军的突然进攻而没来得及说,便向侯中尉寻问:“你知道章连的章上尉在哪里吗?”
“你说什么?章连?不在这吧?”侯中尉想了一会说:“这两天打的太猛了,我们来接防时,换下的是刘连。”
他看了看阵地周围环境,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没记错又问:“没错,大前天我们来过这个阵地的,是章连在防守,那时的章连已在这守了七天了。”
“守了七天?哪个连运气这样好,能守七天?”侯中尉惊诧地还不相信地说:“我们昨天接防刘连时,根本没见到刘连长,刘连只剩十几个伤号,军官里只有名连副剩下大半节,没活几分钟,其他人都没了。”
“那,刘连前面应该是章连在防守。”他确信地问:“你们没听说章连的情况吗?”
“我没有听说。”侯中尉肯定地摇摇说。
“你是问章连吧?没了。”赵连长这时赶来了,听到他问就赶忙插话道:“那天打的太猛了,日军几次冲上阵地,就连增援他们的一个加强连都拼光了。后来由刘连接替,这两天打的稍好点,但刘连也只守了一天多,就基本打光了。” 赵连长也是上尉,叹口气说:“刘连前面的章连应该是和增援他们的加强连一样,一个都没剩下,完全打光了。”
“怎么这样惨?大前天。来时,还见到了章上尉。”他喃喃地说。
“你这人,怎么?没见过大仗的阵势啊?长官说过,打大仗就是填人!” 侯中尉嘴有些不饶人:“像现在这样的大仗,一个团守个这样的阵地,用两、三天就能拼光,何况一个连?章连能守七天,那是他们运气好,应该是仗还没打到最利害的时候吧?”
“你找章连长有什么事吗?” 赵连长将侯中尉拉住问到。
“我们认识,还聊过。章连长好像有什么事。”他说着还想四周看看,想看看是否能见到章上尉遗体。
“别看了,肯定没了。” 赵连长安慰道:“都清理过几次了,不会剩下什么了。”
“对了,你还有什么要问我们的吗?就赶紧问。”侯中尉的嘴还是不饶人,他还说:“到了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这个连也就没有了。”
“。”
没有华丽的口号,但在面对强敌时却异常顽强,几乎是没多想就勇敢地冲上去,与装备精良的日军拼杀,无怨无悔的作为伤亡数字中的一员,为了整个民族的存亡献出了自己年青的生命,流尽自己的热血。
守阵地的官兵虽败犹荣
一次,他带二十几人的救护人员及十来名伤兵返回医院,其中有些伤兵是可以自己走的,故有些医护人员只背了些器材、救护包等,手是空着的。在途径一阵地时,就想着看看是否有需要救治的伤员,可顺便一起带回去。
他们来到阵地时,阵地上一片焦土,被轰炸地很严重,几乎被炸弹或炮弹翻了个遍。
阵地上到处是残肢断臂,很多地方还在冒着烟并燃烧着,应该是打过仗的时间不长。他们想找几个活的,但结果让他们很失望,多数官兵的身体已不完整,身体还完整的官兵也被刺刀、战刀等处理过了。
看样子还让日军的大部队通过了,有很多车轮印。
阵地上的官兵都没了,应该说他们没打赢,可以说败的挺惨——因为他们即没活着的,也没守住阵地。
守阵地的官兵们都永远地留在了阵地上。守阵地的官兵们都静悄悄的,他们已无法向人们讲述他们历经的战斗,他们都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带的医护队没时间掩埋那些阵亡的官兵,他们也没带相应的器材,况且阵亡的官兵人数也太多,比较完整的就有一百多名。这一切,只能由那些留守的地方官和善良的老百姓处理了。他还不能像护士那样哭泣,尽管他心里很难受。他还得装出个样子,命令医护队立刻离开。因为,这样的阵地已是敌占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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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规战
游击部队将日军引开了
抗战进入胶着状态后,面对敌强我弱的局面,有很多的正规部队也转入游击作战了。这些游击部队在用各种手段打击日军的同时,也设法配合正规部队作战和帮助正规部队运送物质等。
游击部队不像正规部队那样刻板,也从地方或民间不拘一格地招募了一些功夫好的人员,如弓箭手、飞刀手等等。很多的弓箭手、飞刀手的身材一般,筋骨却都很好,超过常人不少。其中,有些人打猎时常与野兽搏斗。
他们这次向前沿阵地送药,还得穿过日军封锁线。他们一同去的有四名医生和五、六名挑夫。出发前,他来到游击部队的住地说明了他们的任务后要求帮忙护送,游击部队的指挥官痛快地答应了。
游击部队派出一个班的战斗人员由一名中尉带队和一名少尉协助,再另加四名弓箭手。他们一行人出发了,来到日军封锁线时发现,日军炮楼西侧的附近除了一条小河有一米来高的河岸可作稍掩护,而且是唯一的通道,其它的地方虽有些草丛,却均暴露在日军炮楼的视界内。住在炮楼里日军的人数应该与他们的人数是差不多,但都是装备精良的准战斗人员,他还是不能与日军硬拼的。
此时,已快到中午了,他们二十几号人在带着很多药品的情况下,要想借河岸的掩护完全不暴露几乎不可能。况且,河岸有些地方根本挡不住人。等到夜里通过则会耽误太长的时间,弄不好会误大事。
他正想着是否来个“声东击西”时,护送他们的游击部队的带队中尉却说:“让弓箭手先去引开一部分日军,我在留半个班带机枪在这里监视炮楼,由少尉带其余的兄弟继续护送你们从河边走。怎样?”他们的想法是很接近,他以前没有与民间的这类弓箭手、飞刀手的高手打过交道,心想:“就几名弓箭手用弓箭去引开日军,行不行啊?”
弓箭手们看出了他的顾虑,其中一名弓箭手眼中闪出智慧微笑的望着他说:“我们跑得很快,平时能与野兽赛跑。” 带队中尉也很自信的看着他,他同意了。几名弓箭手带了些手榴弹,并在箭头上绑好炸药。弓箭手们绕到日军炮楼的东面,将手榴弹投向日军,又将绑好炸药的箭射向日军,他看到有日军被炸倒了。
日军一时被打蒙了,过了会才开始向弓箭手们开火,弓箭手们则早已转过身,像离弦的箭向东边飞奔。
弓箭手的打法就出乎他的意料,弓箭手的飞奔,更让他大开眼界。几名弓箭手在草丛中跑起来就如民间传说“草上飞”,不仅速度很快,而且是忽左忽右、上穿下跳地不跑直线,几米宽的小河一下就穿过去了,不给日军瞄准的机会。平时打日军时,动作快的弓箭手、飞刀手还会给日军下些本来是用来对付野兽的拌子,如狼夹子之类的,常常使追击的日军中招,故日军对这样的“草上飞”是心存顾忌的,追击弓箭手、飞刀手的日军常常是跟在后面打几枪,壮壮胆而已。
有十几名日军出炮楼去追弓箭手们了。带队中尉对他说:“你们与那几位护送的弟兄先走吧,我们带着机枪在这里监视。”
不能再耽搁了,得防止日军的增援。他让几名医生与送药的挑夫沿日军炮楼西面的河边借着河岸快速通过,自己与护送的半个班及少尉跟在后面。
炮楼里的日军的注意力被成功地吸引到了东边,都拼命地向弓箭手奔跑的方向射击,他们顺利地通过了。
不久,南面的带队中尉那里也响起了机枪声,而且,枪声是向南面而远去,看来日军是想不到他们这一头了。他有些担心地问少尉:“中尉那也接火了,弓箭手和他们能脱身吗?你们怎么办?”
“没事的,中尉他们应该是在掩护弓箭手,这样可能都把日军打糊涂了。现中尉他们已经向南面撤了。况且,从炮楼里出来的日军人数并不多,看那样子也是履行一下(日军的)公事,炮楼里日军对我们的情况不很了解,不会追的多远的。”少尉顿了下接着说:“至于我们几个,等到晚上天黑了再想法摸回去就行了,以前我们也常这样折腾炮楼中的日军。”
少尉与几名士兵又把他们向前送了一段,看看离日军的封锁线已远,他不想让少尉他们耽搁的时间太长,便少尉和护送的士兵道了谢,让其返回了。
下午他们顺利到达了前沿阵地。
他的另一次受伤
还是他,在一个夜晚,带着四名挑夫和两名向游击部队借来的南方的少数民族弓箭手往前线送药品。此时,他也应该明白弓箭手的功夫了。药品担子是充分进行过伪装的,准备应付各种突变。
挑夫是雇来的,负责挑药品。挑夫们也是南方人,他们的脚力很好,挑着和他们体重一样重的甚至比他们体重还重的担子也能健步如飞。挑夫们反应也快,行动起来很迅速,真遇到日军时还能装聋作哑地耍日军。
使用弓箭手是作为保膘,因为还要通过日军的封锁线,以防万一,在被发现时用弓箭声音小,且弓箭上喂有剧毒,可以见血封喉。弓箭手们也是神射,可射移动的目标。弓箭手是身着便装,可当着普通百姓的猎手,易通过各种盘查。
他本人虽带了小手枪,但在自卫上还是以军刀为主,故随身携带一把军用短刀,这也是他比较擅长的。
战争年代,一切都是很紧张的,一切都是不可以耽搁的,时间在很多时候都决定着战争的胜负。他带着挑夫和弓箭手一路急驰,来到日军的封锁线。
他们躲藏在暗处,小心翼翼地观察日军动向。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只有一名日军哨兵和两条军犬在铁丝网附近站岗,其他的日军应该在炮楼里睡觉。他做了选择,让挑夫们带着药品先走,自己与两名弓箭手爬着警戒站岗的日军哨兵和军犬。
虽然远处会有炮声传来,但军犬的听觉还是特别灵敏,在挑夫们潜行时,看到两只军犬耳朵竖直向挑夫们的位置张望了一会,随即奔向挑夫潜行的方向。他立刻命两名弓箭手射击,两军犬没叫出什么声就倒下了——弓箭手真不亏是神射。
日军哨兵可能也发现有些不对,就端着枪向军犬出击的方向快速走来,他与两名弓箭手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日军哨兵的走动。没料到,那日军哨兵竟然是带着三条军犬站岗,另一条因夜色没看见。刚听到一点异样的“嗖嗖”奔跑声,就见剩下的那条军犬快速地冲过来将一名弓箭手扑翻。
弓箭手也功夫十分了得,一点也不白给,不知怎地就一把抓住军犬的舌头,害的那倒霉的军犬“哈哈”地只出气,咬不成也叫不成。他见状拔出军用短刀扑向军犬,狠狠的连续地向军犬的胸膛猛扎。军犬抽搐着叫不出声了,看样子即将毙命。
他们还未缓过劲,日军哨兵的刺刀就向他的腰部狠狠的扎过来。
上天保佑他,在日军哨兵的刺刀刺向他时,也正是他用刀刺杀军犬后,翻身移动之际,也是因天黑日军哨兵也看不清楚吧,他虽被刺穿腰部,只是贴着腰部的皮肤刺穿并形成两个伤口,未伤到内部和要害,只是表面的皮肉伤。
那日军哨兵拔出刺刀还想再刺,但已没机会了,另一名弓箭手很利索地从日军哨兵身后跃起,一下用两腿裹抱住日军哨兵腰部。那名弓箭手的手就更利索了,捂住日军的嘴,好像是用他们习惯配带的一种内开韧的弯刀割日军哨兵的脖子,不到一分钟就将日军哨兵的脑袋卸下来了。南方人个头小,身形很灵活,很擅长使用这样用腿抱人或用腿抱兽的招数,具说弓箭手在打猎时,常这样的办法割猎物或野兽的脖子。
稍歇,未见日军炮楼那边有其他的动静。他让两名弓箭手将日军哨兵随身的一些装备分了,用作自卫,同时升级他们的武器。挑夫们则欢天喜地地将未中毒箭的那条狗的腿砍下来,撕烂日军的军服一包,再揣在怀里,好带回家用来补充家人的营养,挑夫们好像挺喜欢狗肉的。就是不知天亮后,日军来看到这情形会怎样噢。
他则将腰部的伤口稍做了处理。那时,每天前沿阵地上下来的缺胳膊少腿的伤员很多,他这样的伤只能算轻伤了,上点止血、消炎药,再打上绷带而已。
他虽然受伤,但伤得不重。在通过封锁线时,能让日军哨兵和军犬均没机会叫出声还是让他感到十分地庆幸的。
周围的一切还是那样安静,日军的炮楼还没动静,但他们不能久留。接下来,他自己在前面带路开道,让挑夫们在中间,两名弓箭手断后并注意是否有日军追来,就继续送药了。
后面,一路到前沿都很顺利,再没遇到麻烦。
日机的扫射和轰炸
记得是一次他带着儿子去城里买药吧,是在等医药公司的仓库发货,便与医药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员老杨聊起天来。老杨也参加过抗战,只是主要待在后方,对也参加过抗战的他的经历也很感兴趣。
在聊到轰炸时,老杨说:“我们那时在制药厂,最怕遭到日军飞机轰炸,把药厂炸得乱七八糟,恢复起来很麻烦,现在想起来都感到怕。后来就想法把一些重要的设备装在山洞里,在山洞里进行生产。那时一些其它行业的重要的生产也可以在山洞里进行,还有很多的仓库也在山洞里,可躲避日机的轰炸。在山洞里日军飞机就不好炸了,也难发现我们。你们那时也挨炸吧?”
“是啊。”他看了看老杨说:“我那时在救护队,常常要抬着担架行军和转移,也常常会遇到日军飞机的轰炸和扫射。”
他像是回到了过去,停了下,他接着说:“救护队那时没什么重设备,轰炸虽然对我们的杀伤不是很大,可日军飞机的扫射却很麻烦。我们行军时,对于日机的投弹轰炸,只要不是正落在头顶上和落弹太近了,或者说只要不是那种密集型的轰炸,一般地,多数人只要用卧倒等就可以躲过,伤亡相对来说还小。但对于日机的俯冲扫射,则让我们倍感担忧。日军飞机上的机枪、航炮的穿透能力都挺强,常常追着行军的国军或逃难的人群扫射,没法躲,造成很大的伤亡。”
“对,是这样,对于行军来说,日机的扫射比轰炸造成的伤害大。我的一个表弟就是在逃难的路上,被日军飞机的机枪打死的。” 老杨补充道:“日军飞机机枪的那个枪弹很大,非常利害的,我大哥身上斜着中了一枪,人都被打穿了。那个血流得呀,捂都捂不住。不一会,血就流光了。唉,那个时候,我们好惨。”老杨说不下去了。
“是啊,那个时候,中了飞机机枪的枪弹是很难救过来的。”他看到老杨提到被害的亲人感到伤心后,便把话题转了转说:“有的时候,日军飞机进行俯冲轰炸,离地面很近,都可以看清楚日军飞行员的脸了。我们只能干气,就是打不上日军的飞机。”他说着,老杨聚精会神地听着,点着头。
“是啊。”老杨又想起来一些,接着说:“那时的飞机其实不好打。有次,看着日军飞机来了,防守我们制药厂的部队里的一些机枪手端着机枪对空猛射,一架也没打下来。普通的机枪去作对空那样的射击,对飞机的威胁不是很大,很难打上的,飞机稍飞高些或俯冲地很快时就起不到什么作用。那时要是有高射机枪、高射炮就好了。”
“是啊,那时的防空能力不行。日机轰炸时,路上还有很多逃难的人群,大家挑着担子,扶着老人,背着孩子。部队上的、逃难的很多人倒下了。”他叹道:“那时逃难的人们也是带着一种信念,顽强地向大后方转移。”
。。
药品备好了,该取药了,他们结束了聊天。
小孩被捂死
常常会有人来他这里聊天,这也是孩子们所喜欢的——可以听到很多新鲜事。
有次,他在与来人聊天。与来人聊的正是有关抗战的事,他说:“抗战时的伤亡很大,特别是被日军飞机集中轰炸过的地方都很惨,建筑物大多被彻底炸毁,树枝上、断墙上等等,到处是残肢断臂、碎肉。特别是那些伤的太重的人,救不活了,但还没死,只能尽力去安抚一下,死前那个痛苦。”
来人是位年青的同事,其先人也参加过抗战。年青的同事说:“我爸也说过,他们那个时候打仗用的武器太差,远比不过日军,咱们的军队人少时就挡不住日军的,好几个人换人家(日军)一个。是这样的吧?”
“唉,是啊,那时打仗,我们的伤亡总是很大。”他喃喃道。
老伴听到不禁插嘴:“唉,是啊,那时总听说打不过人家(日军)啊,总是退啊,我们这些平民每天就是就逃啊。我们逃难的时候,有一次,大家躲在公路下面的防空洞里,听见天上有日军的飞机的响声,公路上还有日军部队、车辆通过。有个小孩禁不住哭,他的大人怕被公路上的日军听到,只好将他用手捂着小孩的嘴。等日军走了,小孩已被捂死。”说着,老伴长叹一声:“那样的战争。”
年幼的儿子听到小孩被捂死,心里也沉甸甸的。
永远的孩子
“轰、轰。”
远处,不时地传来炮声。有时,还能看见炮弹爆炸后激起的尘土。
那次,他随部队一起向着响着炮声的地方走。那是去前沿阵地,医院方面与他同去的还有几名医生和医护兵。其中,老张比较特别些。老张的年龄比他们几个医护人员都要大好些岁,当兵的时间也久,还是个老江湖。老张是重机枪手出身,受过多次伤,尤其是左小臂的伤,使他成了残疾人,无法回作战部队了。老张不想脱军装,院长见他人挺精明,力气也大,还练过把式,就留做了医务兵,也兼做护卫。老张虽然有残疾,但几个普通士兵还是近不了他的身。
路上,常遇到来不及掩埋的尸骨。不仅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有的已是残缺不全。
有不少老乡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急急忙忙地向后方赶路。普通人都在躲避战争,只有军人在向着有战争的方向走。日军飞机时不时地会来扫射、投弹,有不少人倒下了。
中午过后,还算安静。他们接到了原地待命的命令后,就地休息了。他吃了几口干粮,感到口渴,就向周围看看。从小树林的断开的地方可以看到,小树林后面有条小河。他又向小树林里看了看,没什么异常现象,就向小河走去,他想灌些水。刚出小树林,就听见:
“妈妈,妈妈,我都醒了,你还睡,嘻嘻。”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他赶忙向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二、三岁的小女孩正在用小手晃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女人,没有任何反应。小女孩又晃了一会,见女人还是不动,就重新靠在女人身上,又想睡觉了。
他跑过去一看,女人身体的另一边已被炸烂,早已去了。正想睡觉的小女孩见有来了,就翻身起来,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孩子,乖,不睡了。”他向小女孩招招手,让小女孩过来。
“我要陪妈妈。” 小女孩摇摇头。他尽量向小女孩表示友好,小女孩这才过来对他指指躺在地上的女人说:“妈妈身上破了。”女人是穿旗袍的,从遗物上看还是个教师。小女孩扎着两只毛刷刷,收拾得挺妥当。
他心里只发颤,轻轻的抱起小女孩。几米外就是弹坑,他回头看看,见老张也在附近就叫到:“老张,过来帮帮忙。”
老张过来后,两人就把女人放进弹坑了。正要埋,小女孩赶忙抓住他叫:
“不要埋妈妈,不要埋妈妈。” 小女孩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的说:“我要妈妈。”
“好孩子。”他抱起小女孩,又对老张示意了一下,就走开了。
小女孩哭闹了一会后还是明白了,自己的妈妈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小女孩很乖巧,把头埋在他胸前,用小手紧紧的抓着他,显得与他很亲。他擦去小女孩的眼泪,拿出仅有的两块饼干给小女孩,又抱着小女孩在河边走了一会。
“哊,收了个宝贝女儿啊?”有名中尉军官过来开玩笑地问。其他一些士兵听见,也过来看热闹了。
“呀,这孩子好乖。”
“是啊,这孩子好可爱啊。多大了?呵呵。”几个士兵逗小女孩。
“乖不乖?叫爸爸。” 老张也过来了,还让小女孩管他叫爸爸。
“爸。”小女孩显得挺害羞,做了个“爸”口形,却没发出声来。
“噢。”大家看着都鼓起掌来了。天天都是炮声、枪声、哭喊声,难得有个轻松的气氛。就这样,已让人感到很宽慰了。
“唉,就是孩子家里的大人都没了。”
“是个乖孩子,唉。”中尉军官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轻叹一声。过了会,又小声对他说:“一会,还是得送给老乡。”
“嗳,明白。”他点点头。他很想收养小女孩,但他更明白他是军人,有军人的职责。况且,又是在去前沿阵地的途中,中尉军官说的是唯一的办法。
他想到要将小女孩送人,又写了个纸条,说明了小女孩及其大人的情况,还附上了自己的军职等情况。然后,连同几块干粮一起塞进小女孩的小衣袋里。他只能做好能做好的,至于纸条能否起作用就不知道了。他又叫上了老张,两人一起到路边等过路的老乡。
真邪门,他抱小女孩与老张在路边等了半天,竟然没见到一个老乡。小女孩好像知道会被送人,就紧紧的抱着他,很乖巧的想在他怀里尽可能多待一会。
太阳西下了,终于看见一个挑着担子的老乡过来了。担子上挂的箩筐里一前一后载着两个小男孩,大的有六、七岁,小的约四、五岁。部队有些人已在收拾行装了,再也看不见其他的老的人了,他赶忙让老张叫住挑担子的老乡。
“老乡,是哪里人?去哪里啊?” 老张粗声大气地问。
“啊,长官,我是从。” 挑担子的老乡说的来的地方正是他们要去的战场附近,去的地方则没有准。挑担子的老乡是躲避战祸的。
他又简单地问了老乡的原住地和去处后,才让其帮忙:“老乡,请帮帮忙,这孩子的大人都没了。我们本想收养,可要去前线。”他对挑担子的老乡说了很多好话。挑担子的老乡挺不情愿的,但也不敢直接拒绝,他们毕竟是穿军装的。
“怕啥,就让你照顾一段时间。等停战了,咱们还会去领孩子的。” 老张仍旧粗声大气地说着。挑担子的老乡悄悄地看了老张一眼,那神情像是说:哼,你们能活到停战嘛?
他拿出几块干粮,给了箩筐中的两个小孩,挑担子的老乡的脸色松了些,也显出一丝忧虑。也是,多个人就多张嘴,自己家的孩子都不一定能养活。
“哎!老乡。现在是抗战,大家都是中国人,要相互帮忙嘛。” 老张又提了声音继续帮腔,他的声音本来就大,这下显得很有震慑力,听得挑担子的老乡丝毫不敢反驳,只是“嗳,嗳。”点着头。
他掏了掏几个口袋,最近刚发过军饷,他一共掏出六块银元。挑担子的老乡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把银元塞进老乡的手中。老乡没有拒绝,还放下了担子。老张想阻止他:“陈医官,这是你刚发的。”他赶紧对老张摇摇头。那时,他们多数人是不留什么钱的,有也是寄给亲人或是花掉。因为残酷的战争让他们最多只能过好今天或是这几个小时,明天或几个小时后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老张蹲下身,帮忙把小女孩放进小男孩的箩筐中。不料,小男孩却不愿意,还用手推小女孩。
“嗯?!”老张把眼睛一瞪,拿过小男孩手中的干粮说:“不带上小妹妹,就不给你吃了!” 老张说着又看了眼挑担子的老乡,老乡忙对小男孩说:“让小妹妹挤一挤。”
“你要是能收养这孩子,那就太感谢了。”他对挑担子的老乡说:“你即便是不收养,也要把孩子带到后方找个好人家收养,或是送到政府的收养所。孩子的口袋里还有一张字条,到时看能不能用上。”
“听见了吗?!这个小孩已被我们收养了!” 老张对挑担子的老乡喝道:“我们知道你是哪里的,一定要把孩子安排好,不准丢弃噢?!” 老张带些恐吓地说着,还拉拉军装,整整领子,表示自己是军人,是玩枪的。
“嗳,嗳,好。长官,我一定。” 挑担子的老乡慌忙点着头。
突然,集合的号声响了。
“各单位集合,马上出发!”
“轰、轰。”炮声又响起来了,已经很近了。
“啊呀。”挑担子的老乡赶紧挑起担子。
小女孩舍不得他,睁大眼睛,泪汪汪地望着他,伸出小手。
“好孩子。”他抓着小女孩的小手,心一酸落泪了。
“乖,要听话,打完仗。会去接你的。” 老张也说,小女孩听着点着头。
“轰、轰、轰、轰。”炮声密集了。
“快走吧!” 老张拉住他,让挑担子的老乡赶路。
挑担子的老乡顺着西落的太阳走去,翻过一个土坡,身影在慢慢消失在土坡的后面。箩筐中的小女孩想多看他一会,用小手抓着箩筐上面的绳子,直起小身子睁大眼睛,终于叫出了声:“爸爸。”
“孩子。”
那一刻,是小女孩留在他记忆中永远的定格。
“轰、轰。”
夕阳下,在隆隆的炮声下,一批批的军人上去了。又一批批的伤员被送下来了。他们医护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几百米以外的阵地上的枪声、喊杀声,时不时地会传到临时救护所来。
夜幕下,硝烟还未散尽。阵地上到处都是阵亡者,很多还没来得及掩埋。
他处理完伤兵,已是后半夜了,就躺在临时救护所的草地上休息。他睡不着,他还想着那个小女孩。白天在路上,他看到了不少小孩的尸体,心里不由担心起来,可怜的小女孩会不会被丢弃啊?
。。
。黑夜中,小女孩一个人在野地里哭。突然,来了只野狗。小女孩想跑。却被扑倒。小女孩绝望地喊:“爸爸。”
“孩子!”他大叫一声。
“陈医官,陈医官。” 是老张在拍他。
“噢。”他清醒了。
“还想那孩子啊?” 老张问他。
“老乡会把孩子安排好吗。”
“会的,肯定会。” 老张安慰他:“敢不安排好,我逮住他一定毙了他!”
“唉,这战争。”
他们生活在硝烟中。
他,只能乞求上苍,保佑那小女孩平安。
他,再也没见到那小女孩。
二十多年后。
“打倒。打倒。打倒。打倒。”、“砸烂。砸烂。砸烂。砸烂。”、“万岁。万岁。万万岁。”
喧嚣的声音充斥着整个世界,人们生活在沸腾和疯狂中。
他听说一些一起过来的人,走了。他也抗不住了。
他,靠在床头的被子上,看着自己家里的一切。二岁多的儿子还不明白外面的世界,正在床那头玩耍。他不由得一阵难受,心想:孩子们还小,自己走之前先得作些安排,尽可能让孩子们过得好一些。
远处,传来了几声沉闷的雷声。不一会,又下起了小雨。
“轰、轰。”
乌云压顶,是那个硝烟弥漫的时代。阵地上的人拼光了,只剩他了。他也得拼了。他抱起机枪向着冲锋的日军扫射。子弹打光了,日军就要冲上来了。
忽然,乌云散开了。一个扑动着翅膀的小天使从天空中来到他的面前。
爸爸。小天使叫他爸爸。
啊,小天使就是当年送给老乡的那个小女孩。
“孩子,你还活着。”他紧紧地抱住了小女孩。
爸爸,我带人来了。小女孩身后来了很多人。啊,都是曾经一起浴血奋战过的早已离去的弟兄们。大家同心协力,压向日军。
小女孩扑动着翅膀,一直在他身边护卫他。
日军,被打走了。
他抱起小女孩:“孩子,你好吗?后来。去了哪里?”
爸爸。爸爸。小女孩只是用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不停地叫着他。
“爸爸,爸爸。”他被推醒了,是儿子爬到他身上来了。
“孩子!”他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中。
他突然感到,自己不能走,决不能走!自己的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自己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决不能再失去孩子们。不管多艰难,一定要活下去!
他振作精神,背起儿子,到了外面,又到一个高坡上,翘首远望。
雨停了,天放晴了,一到彩虹横跨天际。
天空中,那一朵朵耸立的白云,慢慢地化成了那些一起曾经浴血奋战的弟兄们。他们,昂首挺胸,顶天立地。
亲爱的弟兄们,你们在那个世界里还好吗?
爸爸。
啊,那朵白云化成了睁大眼睛的小天使。也正是小女孩留给他永远的定格。
孩子。
坚持
冻冻
那是七十年代初的一个春节,供应上变得很差了。
大年三十那天,单位分了一块以肥肉为主几乎没什么瘦肉的肉。他和妻子只好将那块肉切好以后放在锅里炸出油后,又将油空出,再放些调料,算是烧了碗肉。儿子还是嫌肥,吃不下去,又自行将已烧熟的肉再放进干锅中炸炸,成油渣了才捞出来就着馒头吃。
“唉,怎么像是战争年代了。”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那段时间,领导们也明白供应实在是太差了,并不主张私人之间相互拜年,而是主张以工区、股室为单位、为代表进行团拜。一是宣传党的政策,二是看看大家的情绪。团拜时,也是走走形式,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忙着走人了。这,可能也是避免说多了就没话说了,也容易说漏嘴吧?然而,这样的过年也出现了一种挺特别的过年方式。
初一早晨的团拜刚结束,已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就被同学叫出去了。儿子想跟去,女儿还不干,说是外面冷,冻病了要打针,儿子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下午,女儿小手、脸冻得红红的回来了,还提着一只有两升的铁罐头盒。儿子抓着铁罐头盒一看,里面装着不少五、六公分长的小鱼。
哈哈,原来姐姐是出去捞鱼了!儿子满心欢喜地去告诉他。他却将女儿叫过一旁问鱼的来路。听说是从单位的鱼塘里捞的,他认真起来了,忙出门去打听。只到看见单位有很多职工也去捞鱼了,又听说单位领导是默许的,可能也是考虑到供应太差吧?他才没再吭声。他,在那个年代,不得不小小心心地做人。
妻子将小鱼稍稍处理了一下,便绘上了。鱼太小,也没什么好处理的,一般情况下,对于那种小鱼,只要是洗干净就行了。儿女们还是很高兴,在一旁欢欣地看着妈妈做鱼。
初二了,不会再有什么人来团拜了。起床后不久,他就翻箱倒柜地忙上了。终于,翻出一听肉罐头。他拿着肉罐头,叫过儿女,欣慰地摸摸儿子的脑袋:“咱们今天开荤。”
儿女们高兴的拍着小手,他却感到一阵愁苦。新社会建设了二十多年了,就是这样过年的啊?
初二晚上,勉强用油渣配上白菜包了些饺子,儿女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饺子上去了。他看了看,肉罐头还剩一些,那盘小鱼也没有吃完。便将肉罐头又拿出来吃,而且是就冷的吃。
“爸爸,热热吃嘛?吃冷的肚子会痛。”儿子也明白他的胃不好。
“乖,爸爸就这样吃,就肉冻冻下酒。”单位分的散白酒还剩一点,他倒了半茶杯。
儿子觉得爸爸是不注意身体,正想再劝他。女儿却又拿出那盘未吃完的已冷了的小鱼说:“爸爸,还有鱼冻冻,就酒。”
他爱怜地看看一对儿女,喝口酒,吃起冻住的白肉(肥肉)、肉冻冻和鱼冻冻,儿子见状不由得问道:“爸爸,冷肥肉不好吃吧?”
“唉,很好吃。在那时,这是最好吃的了。”他的思路去了远方。
那也是一个春节。是一个很多年前的春节。那个春节,他们是在寒冷树林中度过的。
一架日军飞机呼啸而过。没有转回来确认,看来,日军的飞行员是没有发现什么。
他们医疗队带着十几名伤员躲在一片密集的树林中等候部队,已等了几天了。开始的几天里,可能是前方打得正猛,常常有日军的飞机飞来侦察。为防止暴露目标,他们不能生火,吃点勉强维生的冷食。夜间,他们只能与伤员们挤睡在一起御寒。几天后,才没见日军的飞机来侦察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他听见两名女护士轻轻的哭泣声。噢,有两名抱在一起的伤员静静地一动不动,永远不会醒来了。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挖出一个坑,将两名伤员安放进去。他们并没有将两名伤员分开,就让那两名伤员抱在一起,算是做个伴吧。他们正准备掩埋,却见一名军医将两名伤员的军服整理了一下后,自己也躺在坑中。
“哎,你干什么?快上来!”
“把我也埋了吧?”那名军医闭着眼说。
“什么?!”
“把我也埋了吧?呜。”那名军医哭了。
“胡说!”他冲进坑,将那军医拉了出来。
“拉我干啥嘛,这样活着算啥。” 那名军医还是挺悲观,还影响到几名女护士。一时间,大家哭成一团。
是啊,从一九三一年开始,打了有十年了。像他们医疗队这样的单位,常常是吃完上一顿,下一顿就没着落了。前面的作战部队,打完一场仗,下一场仗的弹药从哪里来,还不知道。国库打空了,国力几乎耗尽。已战死了数百万将士了,战局仍然没能得到根本的扭转。每天都面对着死亡,尤其是对作战的士兵来说,活着与死了都差不多了。
“大家要振作起来!不要悲观。中国不会亡!”一名受伤的还能坐起来的少校立刻起身,这样动员:“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胜利的!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他们唱起了《中国不会亡!》。在那种情况下,常常需要进行精神鼓动的。
他们还是要面对现实的,按规定做好一切,在树林中耐心地等候。无意中他却发现,一些伤员喜欢算日子了。也是,对于伤员们来说,每过一天都要有更大的信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
另一名伤员掐着指头算着,算了半天忽然说:“呀!今天,是初一了。”
“初一?该过年了。”几名年青的医护人员流泪了。
战争已让他们麻木了,早忘记过节了。此时此刻,忽然提起是春节,不由得又是百感交集。但时,他们已是身经百战的军人了,很快就止住了悲伤的情绪。接着,又去将伤员的被子盖一盖,检查一下伤员是否有异常。因为,伤员们更需要安抚。
先给大家弄些好点的吃吧。找了找,只有一听两升的肉罐头。人多,再配些什么呢?
“那前面有个冻冰的涝灞。”一名医护兵跑来说:“冰下面像是有东西。”
“走,去看看。”树林中离他们躲藏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涝灞,已封冻了。冰是透亮的,不是很厚。而且,冰层还没有冻死,下面应该是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冰层下面有游动物,那应该是鱼。
“嘿?砸开看看。”他不由得一阵惊喜。
冰层不到五公分厚,医护兵用刺刀就挑开了。
“呀!”冰层下面真的有鱼。
这时,太阳出来了,大地还是呈现出暖烘烘的。刚当兵那阵,他也练过冬泳,他想着正想脱衣下水摸鱼。一名体格精壮的医护兵赶忙跑过来拦住他说:“这得看俺的了。你是医生,别冻病了。”
“可你。”
“呵呵,俺十岁时,俺爸就把俺往冰水里丢了。” 精壮的医护兵是北方人。
“那先用酒精、冷水擦擦身子。”他忙交代。看了看温度计,他又对其他的人说:“气温高了些,赶紧点上酒精灯烧点热水。”
趁着气温短时间回升,他们赶紧在离开躲藏处一段的一棵树下点上了酒精灯。气温高时,酒精灯点燃后,是没有什么烟雾的。
嘿,精壮的医护兵在水下的身手真好,如同游龙入水。又来了两名医护兵帮忙,他们连抓、带捞地,弄了有满满地一脸盆鱼。
“开荤啦!”他们抓紧时间,把鱼剖好后煮了,肉罐头热上了。不多时,鱼熟了,他们把热气腾腾的肉和鱼先喂给伤员吃了。
“咱们过春节吧?”
“呵呵,好的。”
有两名伤员又出血了,他与几名军医还没来得及吃就又忙上了。
等处理好那名伤员,天空中已是乌云压顶,气温骤然降低。剩下的鱼已经凉了,肉汤也重新凝固了,都成冻冻了。还是要小心,前面的战况还不清楚,日军的飞机随时会来。不能再点酒精炉了,否则会产生雾汽的,他们只能吃冷的了。
“嗯。不错。”原来,肉冻冻、鱼冻冻也是很好吃的。
“找点取暖的。”一名军医翻着背包,竟然翻出半瓶烧酒:“呵呵,瞧!”
“呀!好啊!”
他们就着肉冻冻、鱼冻冻喝了点酒,好爽,真难得。据说,那是抗战时令他十分惬意的一顿年饭。
部队终于来了,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还带有不少伤员。他们立刻进入了紧急抢救状态,有些重伤员永远地留下了。
悲壮的军号声中,他们站在那些离去的伤员的坟前立正,行军礼。
出发了,一路上,硝烟依旧在伴随着他们,部队边打边走。
在行进的队伍中,飘扬着一面已破损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
他们,还要坚持下去。
血染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
那也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战场上硝烟弥漫。他们医疗队是去支援设在前沿的救护所,却先到了阵地,而且正赶上一阵密集炮击。
“卧倒!”有人喊。紧接着就是“轰、轰、轰。”的爆炸声,阵地上血肉横飞,医疗队也有人被炸伤了。
“救护!”那阵密集的炮击后,阵地上到处都在喊。
救护兵们、担架队员们散开找伤员了,他也背起一名伤员。零星的炮击还在继续,他只好与救护兵们一起,背着伤员从一个弹坑跳向另一个弹坑。
忽然,他背上的伤员拉住了他,吃力地对他:“旗。”伤员还在指着插在不远处的一个高坡上的旗杆。那本是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被炸得只剩下一点旗杆了。
是啊,战场上的旗帜就是作战军人的精神支柱,一定是要飘扬着的。
“把你送到救护所后,就去插旗!” 他对背上的伤员说。
“不。先插旗。”他背上的伤员艰难地说着,还要下来。
“好,我去插旗!”他只好先放下背上的伤员。原来,他背的伤员还是名上尉。
他在高坡下面找到了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只剩下一半了。还好,旗杆还有大半截。他赶紧跑上高破,奋力拔出插在土中的旗杆残余部,将那半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插上了并加固好。他抬头看看不远处那名受伤的上尉,上尉笑了,还向他竖竖大拇指。
他跑下高坡时,上尉像是睡着了,他忙背起上尉奔向救护所。当他将上尉放在手术台上时,上尉已经走了。
战斗出现了少有的间歇,日军应该是打乏了,也得休整一下了。
他们又来到阵地上,到处都是血迹。硝烟逐渐散去了一些,晴空中白日高照。
他们带了一些急救用药,还带了面旗来。几名士兵正想去换下那半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却听见:“不要换,修补一下那旧旗再插上。”说话的是名少校。
“长官,这面新旗?”一名士兵问。
“最后,留给我们自己!” 少校说。少校率领的这支部队是担任掩护主力部队撤退任务的,十有八九是离不开阵地了。
“是!”几名士兵取下那半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受损的正好是红色的部分。要修补那半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得找些红布。
“哪里有红布呢?”一名士兵问,另外几名士兵也到处看看。
“用这个。”他拿起地上那些从伤员身上换下的带血迹的绷带说。
是啊,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上的那红色不正是国民革命军用鲜血染红的吗?
“长官,你们以后还需要些什么?”他想到少校的部队还要作战就问。
“不需要些什么了。”少校摇摇头说:“我们这些人最多撑不过两天,都是要留在这里的,没有以后了。”少校心里很清楚他们自己的结局,但却十分镇静。他听了,心里一真难过。“呵呵。”少校笑着看看天空又看看周围,指指晴空中的白日对他说:“看,这不正是青天白日吗?”少校又指指周围:“大地都被染红了,这才是真正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啊!”
黄昏,他们离开阵地时,听见少校在做动员:
“青天白日满地红旗陪伴着我们!”
“青天白日满地红旗陪伴着我们!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不远处的高坡上,那面用伤员身上换下的带血迹的绷带补好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已经竖起来了,在微风中缓缓地飘动着。
痛快
先吃的走人,后吃的买单
战乱的时候,为了方便和安全,军人也会穿着便装来运送药品。
那次,他们送药品时,是分批走的。他与一位穿军装的军医走得早,而且是先走。另外一名军医走得晚,则是穿便服,与他们相差约两个钟头吧。
半路上,有一家门前写着一幅“先吃的走人,后吃的付钱”字帖的饭馆。
“嘿?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
当他与穿军装的军医走到那家饭馆时,也快到中午了,刚好也饿了,心想:“先吃了再看?”就报着好奇的心理进去了。饭馆里面多大是穿着军装的军人。饭馆里的食物比较简单,就是大碗面,很实惠,能吃饱,那年头能吃顿饱饭是很奢侈的事。他俩各要了一碗,还向老板要了几瓣大蒜,美美地享受了一吨饱饭。
吃完后,他们向饭店掌柜招招手要求买单,掌柜却示意他们走人,见他们有些不解,掌柜就微笑道:“你们是先吃的,走好就是了。”还真不要他们的钱。他们当然欢心了,赶忙道了声谢,算是“吃白食”了。
离开饭店后,他们还是觉得挺奇怪的,因还有送药品任务就急着赶路,没去多想。
晚上,药送到地方了,他们在分院的招待处住下了。不久,穿便装的那位军医也赶上来了,一进门就报怨:“怎么只吃了一碗面,却付了好几个人的钱啊?那饭店啥怪规矩啊?”
他俩听了,就问:“是那家‘先吃的走人,后吃的付钱’饭馆吗?”
“是啊。我看周围的人还都认这怪规矩,都付了几个人的饭钱,我也就付了。”
“原来是真的‘先吃的走人,后吃的付钱’啊,那我们是先吃的,也被你付了,哈哈。”
“怎么会这样啊?” 穿便装的军医还是有些想不通。
“别想了,全当是做善事请客啦,哈哈。”
“饭店的规矩是怪噢。”
可他们后来也想:正值抗战的艰难时期,他们到饭店时也是中午了,他们那饭馆掌柜的这样做,是不是一种支援抗战的做法呢?是不是与穿军装有关呢?他们吃饭时,饭店里穿军装的军人很多。
总之,成迷了。
日军的炮艇被水雷炸沉
他们全都换上了便装,登上了江轮。
他们乘坐的乘江轮是一艘民用的机动客船,里面大多数是换了便装的士兵。这也是一种撤退的办法,船上有几百人,要经过日军的封锁线。穿便装的士兵,打着去长江上游(武汉再往上游)打工的旗号,来应对日军的盘查。
江轮开动了,沿长江逆水而上航行。
他好与人打交道,上船后不久,他便与船上的二副混熟了,两人都觉得在旅途中应该聊上一路。他是首次乘这样的机动客船,江面上浪很大,机动客船颠簸地也利害,很多人出现晕船的现象。他们医护人员分发了晕船药,有效地止住了晕船的扩大。
他本人虽不晕船,但却发现因机动客船颠簸地利害而撒不出尿来,他只好少喝水。他见船上的工作人员都很轻易地完成三急,便向二副寻问。二副告诉他:“在船上撒尿时不要顾及船的颠簸,不要紧张,全身要放松、自然。”他夜间趁着浪小些了,试了几次终于闯过了在船上“撒尿”这一关。
。。
在日军的占领区,盘查较松,他们随船带的几名会日语的翻译,骗过了几道日军封锁。应该是刚过日军最后一道封锁吧,日军的一艘炮艇追了上来,让他们靠岸停船抛锚,要上船检察一下。
日军上船检查,是很危险的,那么多的便装的士兵,很难说会不会暴露。况且,他们本身还随身配有部分自卫用的轻便型武器。几名翻译尽力与日军周旋,他们与船内的士兵则做好战斗准备。
离前面一站的国军防区就差不到十里了,就要过敌占区了,他们不想这样放弃,得与日军拼一下。日军的炮艇离他们的机动客船只有十几米了,日军的炮艇的炮口已对准他们的机动客船了,为了让他们的机动客船靠岸停船,日军的炮艇是在靠江心的一侧,他们的机动客船则是航行在靠江边的一侧。
换了便装的士兵将一些轻便武器准备好了,只等日军检察登船时,两船靠在一起时,突然发动攻击。此时,他们全神贯注地等待着那一刻。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就快与他们的机动客船平行航行的日军的炮艇的头部发生剧烈的爆炸,同时在江面上掀起很高的水柱。
“怎么回事?”船里的士兵问道。
“不知道,反正是日军的炮艇被炸了。”他们一时也感到震惊,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日军的炮艇漏水了,看起来还挺严重的,整个艇身立刻就向前倾斜了。炮艇上的日军一下乱套了,不仅无法顾及检察了,反到向他们呼救。
“日军喊什么?”
“喊救命。”翻译说。
“要救命啊?你们造孽太多,江猪(一种会攻击在水中的人的鱼)会来招待你们的!”
呵呵,日军也是晕头了,怎么会向他们求救呢?真是老天有眼啊!
日军的炮艇的头部很快向水中扎去,没多久,炮艇就沉没了。远远地望去,只有少数几名日军抱着救生圈拼命地向岸边游。长江中游的水挺急,岸边又陡,水中的日军哪有那容易上岸的,转眼间就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都松了口气。从日军的炮艇沉没的情况上看,他们也觉得江心不安全,便顺着江边加快了航速。
他靠在船边,正想迷呼一会。忽然听见岸上有人用喇叭喊:“快停船!靠岸!”
他不由得一惊,再一看,原来是国军的江防部队。
“是自己人!”
“知道,呵呵。”喊话的军官笑了:“那就更应该靠岸了!”
“啊?是!”
靠岸至少是命令,他们在国军的江防部队的引导下,到了前面的一个停泊处。还没靠岸,一位江防部队的上尉带着几名士兵过来了。
“停船后,你们都上岸。从陆地上乘车走,不要再乘船了。”上尉对他们喊。
“怎么了?”
“海军在前面向江里释放水雷。”上尉指了指上游说。
“啊?”他们先是很诧异,然后又都笑了:“哈哈,老天保佑啊!水雷‘有眼’啊!刚才正好将追查我们的日军炮艇给炸沉了。”他们指着下游方向说。
“是吗,哈哈。”
“噢!炸沉日军炮艇啦。”江防部队的官兵们听了高兴地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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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迫击炮打下一架飞机
这是他与人聊天时讲的一个抗战的故事。
一次,一架日军飞机在对一座桥梁来来回回地进行轰炸,可能是日军飞行员投弹的水品差吧,一时间倒没能将桥炸毁。
轰炸桥梁的日军飞机飞得很低,看上去只有几十米高,飞来飞去地好像全不把守桥的国军当回事。守桥的国军士兵看着很是窝火,但一时也没办法,长官也下了不准射击命令。
守桥的国军中有名老迫击炮手,当兵的时间挺长,或可称其为老兵油子吧。老迫击炮手平时常常油里巴几地,弄得长官也拿他没折。老迫击炮手使用迫击炮多年,对迫击炮炮弹的弹道等都很熟。此时,见日军飞机飞得很低,可以被迫击炮够上,就架起迫击炮试着描准一个日军飞机飞行要经过的位置。
老迫击炮手也油到家了,心想:“日军飞机是来炸桥的,一般来说不会随意攻击守桥部队的,干脆给那日军飞机一炮吧,大不了被长官骂一顿,再关关禁闭。”
老迫击炮手想着,日军飞机又低低地飞过来了,老迫击炮手估算了一下提前量,将一枚炮弹发射出去。炮弹正好打中日军飞机一边的翅膀,“轰”的一声将日军飞机的翅膀折下一段来。
守桥的国军士兵们看到眼前的景象,先是楞了一下,即刻就欢呼起来,用迫击炮打中日军飞机——这样的事在战争中还从未发生过,应该说是奇迹了,太解气了。
被打折一边翅膀的日军飞机不能直飞了,开始打转,飞行高度也逐渐降低。看到日军飞行员手忙脚乱的操作,守桥的国军士兵们更是开心地高呼:“别飞来,下来吧。哈哈”。日军飞机“嗷嗷”地叫着,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打着转飞行的状态。
日军飞机十分勉强的又转了一会,最后还迫降下来。日军飞行员垂头丧气地爬出飞机,即刻就被国军士兵俘获。日军飞行员在天上转晕了,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飞机是被迫击炮打下来的。
老迫击炮手被长官差人叫去了。长官虽在大声训斥老迫击炮手,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老迫击炮手因违抗军令,还是被关了几小时的禁闭,然后放出来加奖庆功,那一天好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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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到丛林
日军飞机比美国产的飞机性能差
不知是不是重庆大轰炸期间,他讲这事时没说具体的时间,他曾经看了一场日本空军与国军空军在空中的较量,而且是一次空中夜战。
可能是一开始遭受日军飞机轰炸的次数太多吧,每天都有房屋被炸毁,每天都有人被炸死,给那时的人们带来一种对日军飞机感到恐惧的心理,一听到防空袭警报就想着往防空洞里跑,一说到空袭人们就倍感压抑。然而,这种情况曾在一段时间里得到改善。
一名经他救治过的国军空军飞行员告诉他:“空军最近装备的新式的美式飞机,比日军飞机的性能好,还可以进行夜战的。如再有空战,特别是夜战,咱们可以在外面看看的。”
“啊,是这样。”他听了很高兴。
这消息很快在医院传开了,大家都希望空战能有转机。
人们听说国军装备美制飞机了,都怀着好奇的心理,想观看这两强国的飞机是怎样在天空较量的,结果是令人鼓舞的。
那段时间,应该是国军空军装备了美国产的新式战机吧,在白天两空军交战时,虽然双均有飞机被击落,但日军的飞机性能应该是不如美国产的飞机,要比国军的飞机掉得多。特别是到了夜晚,日机的弱点就更加突出了,竟然是不能进行夜战的,几乎成了一个个的活靶子,一架接一架地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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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又是熟悉的飞机声,紧接着响起了凄厉的防空警报,是日机来犯了。
“呼——”是新式的美式飞机声,国军空军起飞应战了。
那名由他治疗的空军飞行员是腿受伤了,是由他推着的。那天夜里,是他十分难忘的一夜。他推着受伤的飞行员与医院的一些医护人员等一道来到医院屋顶一起观看。他开始对空战还不怎么明白,后经飞行员一讲,也知道怎样看军机被击落的情况了。除了他们,还有很多胆大的市民也在个自的屋顶观看空战。
天空中,几队国军的飞机分批呼啸而过,地面防空部队也在协助。
不久,他根据受伤的飞行员指的,就看到日军的飞机在探照灯的照射下被追逐。
随着一阵急促的航炮声,有人高喊:“看!日机被击中了!”
“是日机被击中了!”受伤的飞行员看了看缺认。
一架地拉着长长的燃烧着的尾巴的日机怪叫着栽向地面,“轰”地一声后在地面燃起一团大火,观看的人们一下沸腾了。不多时,看到一架接一架地拉着长长的燃烧着的尾巴而坠落的日机,人们对空袭的压抑感一下被释放了。
“日机被击落了!”、“日机可以被击落了!”人们一起欢呼雀跃。
“加油!加油!狠狠打!狠狠打。”人们的欢呼声为参战的国军飞行员助威,人们的欢呼声为怒吼的航炮伴奏。
一时间,天上地上,同仇敌忾。
火光中,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在缓缓地飘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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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中的故事